《观众书》| “白鸟幻想曲”（女生投稿)

原作者：盐焗羊

高一秋天的一天，我匆匆步入音乐教室。

作为全校唯二的钢琴演奏二级，音乐老师让我去音乐教室了解即兴翻奏校歌的事情。演奏二级整个上海参考的人不多，且通过率往往不到百分之五十，可以说两个演奏二级出现在同一个学校同一个年级同一个音乐老师这里，是很罕见的。进去以后，我发现还有一个男生在场。老师介绍说他也会弹钢琴，让我们加微信一起探讨翻奏事宜。

于是我把手机递给那个男生让他输入微信号。无意间，我们指尖相触。快速地收回了手，我们谁都没在意。

很快我便得知了对方也是演奏二级。我很惊讶，他是我遇到的第一个演奏级同学。于是心情极好地把他设成了置顶，说不定能处成好兄弟呢！

之后一段时间，我们都没再见面，但偶尔会发点消息聊聊天，吐槽音乐老师的不靠谱。我们也因此渐渐熟悉起来。我得知了他是他们班的团支书，成绩很好，每门课都是A+。

很快，学校迎来了文艺汇演。作为演奏级，我们自然都报名入选。

【好麻烦，明天我要上课，去不了会议室听文艺汇演要求。】他发消息抱怨道。

【那我明天听完转告你吧。】我毫不犹豫道。

【好，多谢。】

第二天，我听完那一堆要求只觉得离离原上谱。最离谱的是要穿裙子——我小学初中的性格都像极了男生，每天和好兄弟追逐打闹，都不记得自己上次穿裙子是什么时候了。对此，他建议我穿旗袍。

【我弹的是升c小调幻想即兴曲——中西结合是吧？】我没好气地说，【要不你穿吧，你的百鸟朝凤可适合穿旗袍了，中国风。】

【你给我买，我就穿。】他戏谑道。

【你确定？】我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发过去了一件粉色的旗袍和一双……跟比高跷还高的高跟鞋。

【不要粉色（哭）……你确定穿这玩意能走一步路吗？】

【相信我，你穿上就能成为全场的焦点，留名芳史，学弟学妹们都想看看穿旗袍的学长。然后文艺汇演结束，教导主任就请你去政教处喝茶。对了，你不会把我供出来吧？】

【相信我，一定会！】

【？好不讲义气。】

【尝尝枫桦的茶水，挺好。】

次日大课间，作为钢琴联奏组长的我步履匆匆地进入礼堂组织排练。“1，2，3，4——还差一个人。”话音刚落，一名看着又温文尔雅又好像有点拽的少年插着口袋走了进来，“我来了。”

尽管之前在网上聊过不少，但我并不记得他的长相。直到这次，我才对他的外貌有了一个大概的记忆。

我们的曲目是被老师排在一起的。下场后另外几个组员排练的时候，他便挪到我身边吐槽起了我弹的幻想即兴曲。我感觉到他一直在看我。我被盯得内心发毛，由于社恐又不敢抬起头去与其对视，同时却觉得眼前的人很亲切似乎有很多话能说，于是聊了人生以来和同学最长的一次天。

他是我遇到的第一个钢琴弹得比我好的同学，不仅是棋逢对手，更是知音难觅。有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他一直在看我，但我觉得他这么优秀的人不会想被恋爱束缚所以就没多想，但我不可否认地喜欢上了他。后来有一天他主动提出了以后天天大课间去排练，我很开心地答应了。于是我们每天聊，越聊越熟，经常互相开一些小玩笑。

一次在线上开着玩笑，不知怎么我们开玩笑地“打了起来“，开始拼表情包斗图玩。

我满意地看着自己表情包库里一大堆打人的表情包，随意地点着。忽然，我发现好像有点不对劲——等等，把那个表情包也发出去了？！

这是一张动漫动图。只见表情包中二人正在接吻……这是我初中时期最喜欢磕的一对动漫CP，之前同好发给我这张表情包时我随手保存了，不料此刻不慎发了出去。我眼疾手快地撤回了，但还是晚了一步。气氛瞬间变得微妙。

“你什么都没看到吧。”我发消息道。

“看到了。”

“不，你什么都没看到。”我慌了。救命，好ooc……

“我真的看到了。”他十分诚恳。

“……那你看到了什么？”我反问。

“一个表情，强吻的。”

“不，那不是强吻，两个人都心甘情愿的——不对，你没看到，一定没看到！”我死不承认。

“完了，我不能留了是吧？”

“是的。”我发去一个死亡微笑。

翌日，排练完，他和我隔着一个座位坐下，似乎有些害怕。

“你为什么要坐那么远？”我奇怪道。这家伙以前不都是直接坐旁边的吗？“这样说话多不方便。你不会是怕我把你刀了吧？“

他小心翼翼地挪到了我旁边，“是的。“

“放心吧，不会的。“我无奈一笑。自己也就是说说，怎么舍得真打他——不不不，绝对不是不舍得，是因为打人会被处分！

我们照常聊着天。不得不说，他的头发看起来蓬松柔软，对我来说很有吸引力——但出于礼貌我忍住了冲动。

次日，再次排练。无聊之余，他弹起了校歌。但半年未弹的他显得有些生疏。

“这里怎么弹来着？“他求助似地看着我。

我腹诽，你的水平压根用不着求助我好吗？现编它不香吗？

但还是走过去，微微俯身去触碰钢琴。一段弹毕，他伸出手想复刻一遍，谁知碰上了我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手。短暂的触碰，我不由自主地记住了指尖的那抹温热。

他的手，好暖！

无法否认，那一刻我的心跳加快了许多。

很快，我们就迎来了正式彩排。

由于彩排需要，我换下宽松的校服，身着一条黑色礼服长裙——这是为这次文艺汇演特地买的。款式不浮夸不张扬，朴素间透露着温文尔雅的气息。我是钢琴联奏中第一个到音乐教室的，于是无聊地绕着教室走起了圈。

很快，身着纯白礼服的他走了进来。他纯白的西装更显得气度翩翩、温文尔雅，只是下半身的绿色校裤与上身的西装显得极为不般配。

“你不穿裤子吗？“我脱口而出。

他顿时一脸问号。

我轻咳一声，“我是说，你不换西装配套的裤子吗？“

“我现在正穿着呢——在校裤里面。“

“那你倒是把校裤脱了啊。”

“当众脱裤子，不太好吧。”

“……去厕所。”

“噢。”他很听话地去了厕所。

过了一会儿，组员们都到齐了。另外三人虽然也穿着裙子，但风格各不相同，普遍偏于休闲。于是我们显得很是引人注目，很是相称，甚至有种cp感（？）

莫名其妙地被负责排练的老师放了鸽子，所有人不得不在音乐教室等了两个多小时——据说是她在开教师大会。但放鸽子好像是我们学校艺术老师的传统——记得上个学期刚入学时艺术老师让身为艺术课代表的我去办公室，结果没一次成功找到他。

于是我决定去练琴——正好音乐教室有钢琴。谁知弹到一半发现他在光明正大地偷拍，吓得我手一抖弹错了。

“你干嘛！”

“别紧张嘛！拍一下。”

“不要！赶紧的刚才那段删了。“我羞得满脸通红。弹错还被录下来，丢死人了！

谁知他把手机往后一藏，“让我也弹弹。“

我舔舔牙尖，起身拿起自己的手机，誓要报仇雪恨。先是拍了一段他弹《D大调奏鸣曲》，到后面甚至干脆怼着他的脸拍。嗯，绝对只为了报仇，绝对不是为了之后细细欣赏他的长相……

我自己都不信。

实际上，当时我们都是在给对方进入自己的相册找一个合适的理由。

他委屈巴巴地弹着：“……别这样嘛！“

我略微有点凶：“叫你拍我！“

他无奈地看着我，弹完后回到了座位。“话说，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7月1日。“

“欸！你怎么比我大啊——”他感叹似地说。

我觉得怪怪的，但又说不上哪儿怪。“比你大怎么了？”

“咳咳，没什么。我来给你算上一卦。”

“好吧。你是什么时候生日来着？”

“7月21日。”

我点点头。

很快——不，过了很久，老师终于来了。我去厕所梳理了一下头发，追赶着大部队跑到了二楼礼堂，猝不及防地差点和他撞个满怀。

“刚才我裤子掉了。“他一脸委屈道。

“？？？“我一愣。裤子掉了……?神色随即充满了怜悯。

“没人看见吧？“

“不仅有人看见了，还大声问’这是谁的裤子‘……”

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掉得这么快吗？你都来不及提起来它就掉到地上还被人捡了？！”

“对啊——等等，我指的是手里的那条校裤！你想什么呢？“他幡然醒悟。

“噢~我还以为你说你身上那条。“我莫名松了口气。”对了，你赶紧的把我弹错的那个视频删了！太丢人了……“

他不假思索地把手机递了过去，“你自己删。“

我一愣，他就这样把手机交给了我？“密码是？“

“我的生日。“

就这样把密码告诉我了？！

我慌乱间脑子停转，竟什么都想不起来。“你生日是什么时候来着？“

“……“他幽怨地看了我一眼，”比你小二十天。“

我生日是什么时候来着？

我愣了几秒，才稍稍恢复大脑运转，想起了自己的生日。

输入密码，手机果然开了。但大脑当机的我竟一时找不到图库。

他一言难尽地看了她一眼，伸手去点图库。我们的手不经意间碰在了一起，气氛似乎变得不太对劲。

我口罩下的脸早已发烫，耳朵也发了红。好在此时的后场休息室没开灯，天色又较暗，掩饰了些许。但手上的动作却变得更加慌乱，好不容易点下了删除，他却打趣道：“我一会儿就去最近删除把它恢复。“

我闻言，赶紧去找“最近删除“，却又找不到“最近删除“的区域。他只得手把手给我打开了那个区域。他看着我慌张的样子，似乎产生了逗一逗我的想法，作势去点”恢复“键。我惊得手一抖，按到了”恢复“。

“这可怪不了我。“他忍不住轻笑起来，”这可是你自己点的。“

我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只得咬着唇返回视频区域重新删除，却不慎删了另一个自己弹琴的视频——刚才他一共录了两个，第一个由于我没发现，表现还算正常。

“哎哎哎！别啊！你这样没有意思！“他顿时慌张道。

“好好好——不小心的。“我吐了吐舌头，把错的那个也删了，又去最近删除区域恢复了正确的那个删掉了错误的那个，把手机递还给他。

“你可算是把我的手机玩明白了。“他笑了笑，坐在沙发上拿出英语星级训练开始内卷。一边内卷，一边还吐槽着学校音乐老师放鸽子导致他可能语文课要赶不上了，以及他等会儿要去吃汉堡。

我则一边在内心吐槽着他内卷，一边掏出手机光明正大地偷拍了一张他内卷的照片。专心致志做题中的他对此完全没有察觉，直到彩排结束后看见被我挂上朋友圈的自己。

他默默地点了个赞。

正式汇演的日子临近，音乐老师时不时来看我们排练。此时我正一脸严肃地弹着《幻想曲》，他却忽然发现，三角钢琴的琴盖没打开——由于怕弄坏钢琴，我们没动过盖子。

“那边的小姑娘，过来！”老师对着站在舞台另一边的四位同学喊道。三个女生马上走了过来，他却站着不动。由于他是唯一的男生，老师似乎懒得再加一句“男同学”。

“小姑娘过来啊！”老师不满道。

“老师，我是男的……”他一脸不情愿地走了过来。

“扑哧！“另一边的我已经绷不住了，忍不住笑弯了腰。

“我知道。“老师咳了一声，示范了打开琴盖。”继续吧。“

于是我重新开始演奏幻想即曲。虽然拼命憋着笑但还是忍不住笑，一笑就停不下来了——边弹边笑。我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笑得这么开心是什么时候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开心。压力与不快似乎都烟消云散，只遵从着自己的内心演奏。

下一个便是他的《百鸟朝凤》。无论听多少遍，我都还觉得很是惊艳。可惜大部分人似乎都听不懂他琴声的内在。他下台时，我如往常一样已经早早在观众席坐下等他了，于是照例自然地坐在了我旁边。

“你今天的幻想曲，是你弹得最好的一遍。“他眸中有些许惊艳。

“是吗——我刚才一直在笑，咳咳。“我心虚地看了他一眼。

他笑了笑，无奈了摇了摇头。

第二天，音乐老师给我们带来了泡芙。我一向喜欢甜品，自是十分开心，从老师手里接过食品袋就撑开来等着装泡芙。他也撑开了塑料袋。另外三个同学则把食品袋套在手上，一脸奇怪地看着我们。

老师：‘你们两个干嘛？“

我们一头问号。

老师无奈地把食品袋套在我手上——“这样拿着吃——你还打算装进去啊？”

我：“我以为食品袋就是用来装的……”

他急忙附和道：“我也以为！“

我们不禁相视。这想法，出奇地一致啊……

老师一脸慈爱地看了看我们，“吃吧吃吧。“接着去给西乐社送吃的了。

由于社恐不想引人注目，我看着另外三个女生，她们拿一个我拿一个。

谁知他忽然幽幽地对我道，“少吃点冰的，会长胖。“

我，“？？？冰的和长胖有什么关系？“

“呸，是甜的。“他瞥了我一眼，”算了，没关系，反正你也不胖。“

我：“？？？“

“没事，多吃点多吃点。“

我腹诽，怎么感觉这家伙怪怪的？

最后还剩一个，大家都吃饱了，面面相觑。

“那么就交给我们唯一的男生吧！”我看出了他喜欢甜食，“小姑娘！”

为了进一步说服自己，我把聊天截图发给了两个朋友，并表示这是友情向。第一个朋友似是有些惋惜地回了句【你们居然正经到没人想谈恋爱！】我见她信了，松了口气，心虚地回复道，【是啊，知音真好。】第二位朋友则更为敏感，指出他极有可能在试探我想不想谈恋爱——想不想和他谈恋爱。

一瞬间，我整个人再次烫得不行。这个朋友看事情一向是客观的，且很少出错。难道，他真的……不，不可能！

我整个人炸了毛一般。但我可能是因为不自信，亦或者是觉得他太优秀，压着心率很坚决地说他一定是把我当朋友。正想回消息，却发现家长设的时间时应限制到了。我甩甩脑袋，得赶紧睡觉，明天还要上课呢。但心率像是在和我开玩笑似的，一夜未眠——闭上眼睛想的是他，睁开眼睛想的还是他——甚至终于似乎睡着时，也迷迷糊糊地梦到了他。

另一边，他则是觉得已经基本上成功了，兴奋得翻来覆去睡不着。

第二天早上起来，我连OK镜都来不及摘，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给那个朋友发了一大堆消息，以证明他把我当朋友。洗漱完觉得不够，又发了一堆来证明他绝对不想谈恋爱。

早饭吃完了消息才终于发完。就在我按下最后一个发送键松了一口气时，收到了他的消息。

【早安。】

我心脏漏跳了一拍，随即加速。一种奇怪的预感涌上心头。他之前虽然天天和我说晚安，但早安还是第一次，显然是有事情找自己。大早上能有什么事呢？难道……不可能，一定是我多想了，一定是！

【早安。】我秒回。

顿了一顿。

【和你商量件事，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轰地一声，我感觉自己的脑子一片空白。

所以，刚才我给朋友发了一大串什么东西？

【前面那些，当我放屁。】我给那位朋友发了他的消息截图，尴尬道。

【你是认真的吗？】我脑补着一万种可能。

【是的。】

【你确定不是真心话大冒险输了？】

【不是。】

【你确定不是随便玩玩？】

【确定。我最讨厌玩弄别人感情的行为。】

【真的吗？你确定不是在耍我？】

【真的，我没必要耍你。】

我顿了顿。

【那行吧。】我不善言辞，此刻更是激动得失去了语言组织能力，良久才挤出三个字。

【好。我会对你负责的。】

出早操时，我远远地看见了他，发现他正在看我，察觉到他的视线，我顿时羞红了脸，慌张地扭开了头。

下午排练的时候，我们并排趴在舞台旁的栏杆上。他一直在看着我，就像初遇时那样。我问他，看我做什么。他说，因为你好看啊。后来他告诉我，其实他几乎是在我喜欢上他的同时——也就是文艺汇演整体彩排前一周左右开始喜欢我的。所以这也算是一段双向暗恋或者说是双向奔赴。文艺汇演上场前，我问他紧不紧张。他开玩笑说，紧张什么？反正就算弹错了也只有我们两个能互相听出来。演奏很顺利，下台后负责摄影的同学举着相机给我们两个单独拍了张合照。旁边的同学还开玩笑说，这是在拍结婚照吗？当天，我们官宣了。

文案是“白鸟幻想曲”——取自这次文艺汇演我们演奏的两首表演曲目，也是我们两个都会弹且促成我们的两首曲子。当时校群炸了，因为他以前初中似乎是号称“f4”的风云人物。更大的原因是他当时没有屏蔽老师——他们班班主任和化学老师甚至给他点了赞。在我们学校，这种行为自然很轰动。我由于先前遇到的一些事情，在前一段时间里状态低沉，当时的成绩很差，在班里是倒数的。我们班是重点班，但就算在年级里我的成绩也极为凄惨。

他每天给我讲题，鼓励我。我也慢慢从别人口中得知，他的幽默随和与温柔是仅限于我的，他在同学面前并不擅长相处，同学都说他拽得不行。在他的帮助和鼓励下，我成绩一路提升，仅两周就把英语的倒数变成了班级前十，数学提升了四十多分。他也成绩提升了不少，成为了年级第四。后来我们一直坚信着对方是自己最重要的人，相互促进共同进步，老师也很支持。

同学都说，我们的故事像偶像剧。他对我来说就像照进黑暗深渊的一束光，指引着我前进的方向，给予我希望。